※※※※※※※※※※※※※※※※※※※※※※※※※※※※※※※※※※※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25/11(第三八二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inyusi.us            ※ ※※※※※※※※※※※※※※※※※※※※※※※※※※※※※※※※※※※                  § 【卷首诗】            §                  § 张雪昆:夜路           §    夜路                          § 【牛肆】             §   ·张雪昆·                  § 黄明红:感受被尊重,疼痛不失控  §  如果路没有灯 刘振墉:你知道“双十协定”吗?  §  你必须带着灯 李长青:做不了好人也得装     §                  §  弯路 【丝露集】            §  不平的路                  §  有蛇的路 文笔山:秋天的孩子        §  草木掩盖的路 评 者:爱的回流——读《同学美红》§ bluesea:天怜赐狗     §  你留下鞋印                  §  证明你已经破坏了路的面貌 【网里乾坤】           §                  §  你什么也看不见 方舟子:与动物共情        §  说明灯灭了你迷路了 李威霆:从AI生成图       §        到世界的二象性   §  如果你的鞋印通往无人知晓的方向                  §  说明你在开辟新路 【网萃】             §                  § 陆思良:天运难上难(续)     §                  § 【网讯】∽∽∽∽∽∽∽∽∽∽∽∽∽∽∽∽∽∽∽∽∽∽∽∽∽∽∽∽∽∽∽ ◆ 伊雁声新著《动物快跑1超级大脾气》已出版,亚马逊购书地址: https://a.co/d/cuSo9xX 【牛肆】∽∽∽∽∽∽∽∽∽∽∽∽∽∽∽∽∽∽∽∽∽∽∽∽∽∽∽∽∽∽∽ ◆ 感受被尊重,疼痛不失控   ·黄明红·   最近在读李飞飞的书《我看见的世界》,其中一个细节引起我的思考。   书中写到她妈妈做完开胸手术后,很重要的一个康复训练是用一个肺量计做 肺部呼吸训练。但是她妈妈却想着办法糊弄医生护士,坚决不配合,让飞飞非常 焦虑,她妈妈也因此在重症监护室多呆了几周。后来,在一个栀子花盛开的晴朗 日子里,飞飞跟妈妈说起这件事,妈妈一开始不说话。或许是栀子花的神秘力量, 她终于开口了。飞飞在书中描述道:   【最后,她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吗,飞飞,”她轻声说,终于看向了我,“当病人……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不光是疼痛,还有失控。在那个房间里,我的身体,甚至我的思想都 不属于我。房间里有那么多陌生人,我知道他们是医生和护士,但他们对我来说 都是陌生人,而我却要听从他们的每一个命令……我受不了。”   我继续听着。   “就连你也命令我!”   我俩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她补充道,“我知道你们都想帮我,我知道这些东 西对我的健康很重要,但到了某一个临界点,我就没有办法再满足这些要求了。”   然后,她又想了一会儿,找到了背后的原因。“我一点儿尊严都没有了。彻 底丧失了。在那样的时刻……”她似乎有些语无伦次。我正想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她就接着说完了:“甚至健康都不重要了。”】   我在微信读书评论道:“感谢飞飞的妈妈对感受的细致表达,也感谢飞飞的 记录,让我更能理解老人的一些举动。我们要呵护每个人的尊严。”因为我想起 回家时我大姐跟我描述的她和保姆带着93岁的家父去体检的过程。   家父患有帕金森症,行动不便。不过,他还是愿意接受挑战去参加单位组织 的年度体检,也就是他需要跟着一大帮老人一起排队拿号等待检查各个项目,包 括抽血、心脏彩超、全腹B超、CT、内外科、神经科、耳鼻喉科,还要称体重, 检查视力等,要在不同楼层中跑,有的要等待一二十分钟,有的需要躺着,家父 就要被抱上抱下。在整个过程中,不断有人看似表达着关心,说着“哎呀,这么 大年纪了还来检查”,提醒“小心点”,有的甚至说:“这么大年纪了,明年就 不要来做这么多项目了,抽血做一下CT就可以了。”   检查结束后回到家,保姆问家父是否要起来走走,一向温和的家父突然很生 气地说:“不要听你指挥了,我很累,要睡觉。”听姐这样描述,我当下大笑起 来,觉得家父的表达很好玩。但想想,心里却很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在体检中, 他完全被人推着走,没有自主权,一大堆同情的声音实际上都在说着:“你老了, 不行了,你是累赘。”除了我姐和保姆,没有人真正关心他的感受,然而他的理 智是十分清醒的,身体是弱的,也没有力气去表达他的想法,只能被动接受,那 种感受是很不舒服的。他愿意参加体检本身是个了不起的举动,但是他在医院里 受到的鼓励太少了。   我们很多人很容易以自己的偏见去定义强者弱者,并仰视强者俯视弱者。老 人、病人和残疾人等很容易就被定义成弱者,大家对他们抱着一种同情的态度。 殊不知,他们不过是身体不便,精神上还是很强大完全没有比你差,你的同情实 际上隐藏着你无意识的优越感,隐藏着对他们的歧视,伤害了他们的尊严。实际 上他们并不需要怜悯,他们需要的是平等的目光。   真正的帮助其实很简单:他行动不便,你扶他一把;他提不动东西,你帮他 提;他口渴,你递水。只需这样自自然然地做,不带情绪,不加评判,他就会感 觉被尊重,而不是被照顾,就会觉得自在。就像你可能数学不好、不会跳舞、甚 而五音不全,你也不希望别人因此同情你,你只希望自己被正常对待。衰老、生 病、残疾、性向不同等等也都是人之常态,我们需要的是平等对待,而不是貌似 温柔的怜悯。   联想到最近的郑智化上飞机的事件,他的一句“连滚带爬”引起那么大的反 应,之后被网暴还为了这句话道了歉。他说“连滚带爬”是受了歌词“本应该从 从容容游刃有余现在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的影响。其实,我觉得他说“连滚带 爬”我很能理解,甚至认为他连道歉都不用,因为那是他的感受。他这么一个有 才华头脑清明的人,只因为身体的残疾无法跟正常人那样上飞机,而旁边的司机 又冷漠以规定为由不予以帮助。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他可以优雅地推着轮椅进 飞机,大家会把他当正常坐轮椅的人不太会注意到他,现在,尽管旁边的小哥有 尽力帮扶他无法控制的脚,他终于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飞机,但是无形中他的弱点 被放大了,那种“失控”(也是飞飞的妈妈描述的)的感觉会是很屈辱的。还好 他的手还有力,用尽全身力气上去了,要是他一失手,真是要“连滚带爬”滚下 飞机,后果会是很严重的。看客们以自己的健康之躯冷眼看着,带着自己的认知 带来的情绪评论着,有多少人能真正尝试去尊重他所需的尊严理解他的感受呢?   几天前,我在Boon Keng Road看到一面墙,上面写着:   Project Dignity   Probably the first hawker training centre in the world — to build and return dignity to the disabled and disadvantaged through vocation with passion.   (也许是世界上第一家小贩培训中心:以热忱的工作让弱势和残疾人士建立 和重拾尊严。)   看到这段话,我忽然有点感动。社会上有这样的Project,说明弱势者的尊 严曾被忽视,但也说明人们已经开始觉察到了、真正看见了并已在行动中。   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有意识地多一点觉察,愿意从“同情”走向“尊重”, 那些因为衰老、疾病或残疾而受困的人,或许依然会痛,但不会再被“失控”压 垮。被尊重的人,哪怕身处疼痛,也能感受到自己仍然是一个完整的人。   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人各有几,而群之大觉近矣。”当我们每个人都从自 己做起,整个社会也会一点点变好。终有一天,这个世界将不再需要 Project Dignity。   (写于2025年11月4日) ◆ 你知道“双十协定”吗?             ——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 ·刘振墉·   一九四五年秋天,毛泽东到重庆,国共双方经过艰苦谈判,最终达成共识, 协议书于十月十日签字,所以通称为“双十协定”。这算得上是中国近代史上的 一件大事,因为它攸关几百万国人生死存亡。奇怪的是,许多年来,在教科书上, 在连篇累牍的文献中,“双十协定”却很少被提及。人们往往回避它,淡忘它。 不信你可以在华人圈子里做个调查,无论是海内海外、大陆台湾,知道的人能占 百分之几?   我的老家在江苏省,靖江与如皋两县交界处的西来镇,到长江边约四五公里, 是个农村小集镇,却是个灾难之地。在党军(北伐军)与联军(五省联军)打仗 时驻过联军;“闹共产”时,紧邻就是红十四军的活动中心,政府镇压清剿时, 我家隔壁就住过省保安团的部队,所以我从儿时记事起,就听说过不少杀戳的故 事。鬼子兵打来时,又在当地设为前哨据点,新四军打掉据点,日伪军又再筑据 点,就这样反复拉锯过三次。以至于市面冷落,开门营业的没有几家,街石残缺, 污水漫流,一片萧索景象。   当日本宣布投降时,男女老幼欣喜若狂。我当时正在读小学五年级,记得那 几天,差不多天天都在街上游行,举着红绿旗,唱歌、呼唤口号,根本没有心事 上课学习。可是没有高兴多久,人们的情绪快速转化为忧虑。日寇投降后不到一 个月,江北地区基本上被共产党势力控制,而江南各地,也迅速为国民党力量接 管。国共这两家死对头,形成了隔江对峙的局面。靖江对面是江阴,是长江下游 最狭的一段。因为国民党方面处于优势地位,对江北不时有骚扰动作,镇上的人 几十年来历经动乱,本是惊弓之鸟,这样更增加了群众的忧虑。   当人们听说毛泽东到重庆谈判时,大家都引领以待。我们小孩子也像大人一 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期待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老师每天都会将最新消息告 诉我们。一天终于盼到了好消息:十月十日,国共两党代表在谈判协定上签字, 承诺要避免内战、和平建国。这正是饱受战争蹂躏的老百姓最迫切期望的。于是 又形成了一个游行庆祝的高潮,其热烈程度不亚于欢庆抗战胜利,甚至超过,这 或许跟共产党的鼓励、推动有关。   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小学生高举旗帜,在街上反复游行喊口号,口号主要 是这几条:   热烈拥护双十协定!   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   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镇上还召开过庆祝大会,我们小学生当然是最积极最活跃的参加者。无论是 大会上的横幅,还是墙头上的标语,主要就是“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这 十个大字。这样的宣传声势可能持续到一周以上。   尽管这样的宣传,老百姓还是心知肚明,双十协定不过是国共双方各怀鬼胎 的拖延之计,内战迟早总要爆发。街道上选举村长的事件,充分反映了人们的心 理状态。我们这段街道约占全镇的五分之一,算是个行政村,补选村长时,选了 个“三扁担打不出个瘟屁”的郑银匠。选出不久,郑银匠的老婆就在大街上嚎啕 大哭,哭得比窦娥还伤心,痛骂那些捉弄她丈夫的人。   双十协定的效果,也不过推迟了半年多,内战还是全面爆发。战死的、暗杀 的,以及战后复仇处决的,或许有五百至一千万人,流的都是华夏儿女的血。   八十年过去了,正好是我的一辈子,当年与我一起游行呼口号的小伙伴们, 大部分都已去世。而“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的崇高理想,到现在还遥遥 无期。当我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时,心中却怀着深深的失望与悲愤。 ◆ 做不了好人也得装——读《讲道理的好人》   ·李长青·     《讲道理的好人》(Good Reasonable People,副标题《美国危险分裂的心 理学》)作者凯斯佩恩(Keith Payne)是美国北卡大学心理学和神经科学教授。 作者书中自述出生于一个典型的红脖家庭——美国乡下,全白人,封闭,信教。 实际上,作者的兄弟和父亲也还是典型的红脖,他和兄弟经常因为政治争论不欢 而散。换句话说,作者是典型的受教育的“白左”。在他年幼的时候,家里人和 周围的人都觉得歧视黑人没什么不妥,在经过大学教育和专业工作后,和大多数 受教育的白人一样转成了自由派。   和大多数讲道理的好书一样,对于美国日渐加剧的政治、文化观点对立,作 者先从一些基本的事实和知识出发,解释一系列让人困惑和苦恼的现象。所以了 解这些基本的事实和知识是阅读这些书的最大收获之一。   知识之一,是人的心理和人体一样也存在一个强大和顽固的“免疫系统”, 让人免受伤害。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免疫系统,那么人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否定 的痛苦中,变得抑郁。在这样的防御机制下,当出现了让自己不舒服的事实时, 人们会用尽全力寻找借口,而不是承认错误。不仅维护自己,也维护自己同一阵 营的人,和自己阵营的领袖人物。   作者指出这样的心理防御机制是没有好坏之分的,而是所有正常人一生都会 实践。是不是正义的,是不是合乎科学事实的,很长程度上不是自己自主选择的, 而是受环境和文化的影响。以美国内战为例,交战双方的阵营基本是以奴隶制的 存废为划分,而奴隶制的程度又是以各个地区对棉花经济的依赖相关。   另外一个重要事实是关于选举的:虽然美国两党在很多议题上水火不容,但 实际上经常交换阵营。对多年的选举议题分析发现,美国选民的投票基本和这些 议题没有关系。唯一保持不变的是对黑人的态度。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候选人支 持高福利,支持移民,控枪,堕胎等这些现在看来是自由派的立场,但同时表示 歧视黑人,那他也会得到很多所谓保守派的选票;反过来如果一个候选人反对控 枪,反移民,建议减少福利,反对堕胎,但表现得对黑人友好,那所谓的保守派 也不会投他。   除了这些,书里面还分析了为什么南方人往往平时表现得更客气,却同时又 更崇尚武力;以及宗教是如何渗透入人们的生活的等现象。   你可以说作者本身是白左,所以他的观点对保守派老百姓不公平。其实作者 已经尽量避开身份倾向,而且指出一些怪象在左派身上也存在。如前所述,大部 分的左派也不是天然就正确和聪明,而是在一些问题上恰好选择了顺应历史和科 学的一方。   目前美国的两党都没有弥合分歧的意愿和能力,而是都在尽力利用这些极端 化议题,谁利用的好谁就暂时掌权。所谓辩论和沟通,对基本盘已经毫无影响, 目的只是影响很少一部分的中间派。中间派如果开始有倾向,又会反过来影响政 客和媒体。更何况很多所谓的辩论,演讲,也不过是一种表演形式,目的是通过 煽动让人们更极端。那个热衷辩论的人被当众射杀,无疑是一个极端的讽刺。   从作者的介绍和我个人的观察来看,大概唯一能够深远改变人们固有看法的, 只有改变环境,增加交流,比如把白人种族主义者放到黑人社区生活,把不同文 化种族的人安排在一起工作。日常的交流和合作会唤起人们内在的感情,打破种 族和文化的壁垒,成为彼此的同事,朋友和家人。电影《绿皮书》中那样的个案, 现实中应该有很多。   总之,谁是促进交流和融合的一方,谁就是在努力避免冲突,促进和谐;谁 极力反对融合,试图复辟隔离制度,谁就是反动派。 【丝露集】∽∽∽∽∽∽∽∽∽∽∽∽∽∽∽∽∽∽∽∽∽∽∽∽∽∽∽∽∽ ◆            秋天的孩子              ·文笔山·   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儿子——秋秋。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思念最容易成熟的季节。   秋天,是一个适合新生命到来的季节——不冷,也不热,天高云淡,风里有 温度,也有希望。就在这样的一个早晨,四十二年前,一个小天使降临我们这个 小家庭。   他带来了久违的喜悦,也带来了光亮。那一头黑油油的卷发,在十个新生的 男孩中最为醒目。鬓角的卷曲尤其明显,也许是继承了我外公的基因。   此时我不敢提醒他妈妈,怕她想起某些旧事而伤心。   他走后的这四年,我常常劝她——忘记他吧。暂时的遗忘,不是无情,而是 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不要让悲伤压垮人。她做到了,她比我坚强。而我,却在 他每一个生日和忌日,依然清醒地记得他。怎么能忘呢?那是我们唯一的儿子。   他曾给我们的日子注入太多快乐与骄傲。他聪明、专注,是我们家族百年难 遇的人才。远有古人,暂无来者。   昨天,杰兴侄儿打来电话,还提到他,想找我那篇旧文——《一个美国数学 博士的成长之路》。那篇文章,《南国早报》和《柳江人》都连载过。可我电脑 换了几台,硬盘也封尘许久。也许,文件早已遗失,但内容却一直存在我的脑海 里。因为——我从未真正忘记他。   我们叫他“秋秋”。这个名字,只有最亲近的家人会叫。那是亲昵的呼唤, 是我们心底柔软的暗号。   我仍记得他出生那天的情景。那天早上,单位门卫通知我说,医院来电话了 ——你妻子生了。我立刻骑上单车,赶往医科大一附院。前一晚,她说下腹有羊 水破了,我急忙找司机黄师傅送她去医院。那时的我,心慌意乱,事后还被责怪 没事先请示领导。但在那一刻,世上哪还有比生命的降临更要紧的事?   到了医院,遇见老同学的妹妹崔晓莉——一个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 她仔细为妻子做了检查,说一切正常,让我放心。那晚我守到很迟,医生和护士 劝我先回家,等生了再来。   第二天一早,电话响起——母子平安。   我赶到医院,护士告诉我:“怪了,前一屋全是女儿,这一屋全是儿子,好 像约好似的。”十个男孩中,只有秋秋满头黑发,格外亮眼。那一刻,我就知道, 他与众不同。   从那天起,他一步步成长,超越了我们所有的期望。   如今,秋天又到了。风依旧温柔,阳光依旧明亮。我仿佛又听见那个婴儿使 劲的啼哭声,从时间的另一头传来,穿过岁月的帷幕,落入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他是我生命里永远的秋天。   有些生命虽早早离去,却在爱里延续;   有些思念虽被岁月掩埋,却在秋风里重生。   南宁,2025年10月13日 ◆         爱的回流——读《同学美红》 ·评 者·   文笔山的《同学美红》是一篇以深情写就的回忆散文。字里行间,没有煽情 的表白,却有一种穿透岁月的温柔。   作者与美红的情谊始于青春,却止于理解。他以平实叙事追忆她的善良、质 朴与命运的坎坷。那份善意,在她身上是行动,在他笔下是纪念。   文章最动人之处,在于那种克制中的深情。他们之间没有爱情的戏剧,却有 情感的温度。她曾以温柔接纳他,他如今以文字回望她——情感由此形成一个温 柔的闭环。   美红的善良,既是她的美德,也是她的宿命。她受骗、被陷,却始终不改助 人的心。晚年信佛,乐善好施,这种精神的光亮超越了悲剧本身。   文笔山以沉静的文字记录一位普通女性的高贵。   这篇文章写的不只是怀人,更是一种爱的回流——   她用善良温暖世界,他用文字延续光。 ◆ 天怜赐狗 ·bluesea·   其实我以前养过狗,这是我和现在的妻子那时的女友在地铁口看到一只小小 的狗被狗贩子踢着管着它,见它可怜就花了250元把它买回家,取名康康,希望 它健康。买是买回来了,那时候年少轻狂,养狗的任务却都是交给了父母。记得 最深的就是妻子上门时康康在弄堂里围着妻子,人狗嬉戏好不快乐。那段时间也 是我人生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以后我出了国,中间回来时正好碰到小狗分娩,生了四只小狗。等小狗长大 以后就一一送人了。偏有一只小狗在别人家特别不适应。于是家人无奈只能接回 来,因为它脑袋上长了一块五角星一样的斑毛,于是起名为星星。那时我还在国 外,家里人说星星是最粘它娘的,也或许是最不愿意去别人家。反正到别人家就 夜夜哀嚎。回家了就开开心心乖巧可爱,于是我们就不忍心再把它送人,留在家 里,家里就同时养了两只小狗。星星喜欢做的事情无非两样,1.当它妈的跟屁虫。 2.用鼻子拱我要我抚摸它。   随着岁月流逝,我成家了,孩子也大了,我开始创业。康康和星星也渐渐地 老去。本来蹦跶活泼的康康,上个台阶都有点吃力。康康14岁那年,清晨父亲遛 狗没牵着,结果被垃圾车压着了腿。当时国内宠物医院并不多,也没有宠物保险 之类的。最近的宠物医院去看,截肢费就要数万。我们觉得本来就是岁数大了, 要截肢了小狗生活会很困难,于是我在网上找了又找,找了个兽医说是可以帮我 们试试接回去。   可惜康康术后却始终无法痊愈,严重的感染,夜夜哀嚎。我们于心难受,只 能叫医生给它做了安乐死。两三个月以后,星星肚子下莫名其妙长了个巨大的肿 瘤不久也就跟它母亲去了。   又过了很多年,我觉得孩子实在需要一个陪伴,就又动起了养狗的念头,当 时对于狗市场不熟悉的我,找了一个狗场,到了狗场看见一条柯基样的串串狗。 小狗看到我们就爬笼子上呜呜地叫,很是着人怜爱。于是我们当场就把他买回来 了。妻子和我都不介意这是只串串小狗。只是它的外型特别可爱,于是我们起名 叫它萌萌。   萌萌来我们家一周,开始生病,应该就是小狗最常见的细小病毒,起初还好, 但是过了几天不断呕吐,完全吃不进东西,把我们吓坏了。赶紧送医院。在医院 里看护了4天这样,小狗还是死了。我记得后来某天我开着车,突然情绪崩溃, 在车里大哭了一场。或许并不是完全因为萌萌,而是对以前两只陪伴了我们十几 年的小狗思念和愧疚。   再以后我们找到了狗贩子,要求赔偿又陪了我们一只小黑狗,回家不出三天 又生病了。这次我丝毫不敢怠慢赶紧把它送医院,但是还是没几天小狗就死了。   其实我们买狗的时候并不是完全没有准备,相关的检疫证明也让狗贩子出示 了,狗贩子还当我们面给小狗打了防疫针。不过等小黑狗死掉以后,我们再去狗 场,狗场因为细小病毒流行加上投诉客人太多已经关门了。我的总结是,其实狗 场本身就不卫生,加上小狗换人家,来到陌生地方,害怕和不适应,降低了抵抗 力。其实病毒本没法杀死,不断送医打针的过程又加剧了小狗的恐惧。或许想法 补充营养在家静养倒还有一线生机。   2只小狗光是医药费就花了2万多,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样一折腾我们家是 再也没心情养狗了,直到父亲去世以后。我们的房子是和父母的房子买在了一起 两家人家连着。父亲过世后我觉得房子一下空了,不是空了几分之一,而是空了 大半。于是我又萌生养狗的想法,这次用足了功夫。先是在网上各种调研,这样 我才知道同样品种的小狗在上海和在外地买价格差了三倍之多。真是太看得起我 们上海人了。   买的时候我也是千挑万选,在京东平台上找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狗贩子,从视 频预约,到打针记录,一应俱全。小狗是狗贩子托给回上海的大巴车带来的。我 开车去接的,我把它的笼子放在副驾上不断安抚,本来半小时的回家路程,我足 足开了一个半小时。所幸这小狗回家没生一点大病,健康活泼。前面也说了,这 是条非常懂事聪明的小狗,从没这么满意过。看它这么活泼乖巧,于是我们起名 为乐乐。只是父亲过世以后我心态大变。以前和康康星星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日 子就是这样会一直下去,从没想过离别的伤心。现在我患得患失,有时候紧紧抱 着它,好像让时间停留,就算无法停留也想把这些时候深深地刻在记忆里,哪怕 这样离别时会更难受。是的我就是这么想的。老了我开始迷信了,因为乐乐在额 头上也有个斑点,而且乐乐也喜欢用鼻子拱我,要求抚摸,我甚至觉得它就是星 星转世投胎,因为它是最不能离开我们家的。 【网里乾坤】∽∽∽∽∽∽∽∽∽∽∽∽∽∽∽∽∽∽∽∽∽∽∽∽∽∽∽∽∽ ◆           与动物共情 ·方舟子·   最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洛杉矶分校争谁是美国公立大学第一,有人劝和: 伯克利分校的吉祥物是金熊,洛杉矶分校的吉祥物是棕熊,都是熊,本是一家。 伯克利分校的昵称就叫Golden Bear,但洛杉矶分校的昵称却不叫Brown Bear, 而是Bruin。Bruin是荷兰语“棕色”的意思,但它在英语里用于指代熊,却是因 为中世纪法国动物寓言故事集《狐狸列那》中的熊叫这个名字。可怜的狗熊勃伦, 奉狮王之命传唤狐狸列那,却遭到列那欺骗,引来农夫袭击,落得遍体鳞伤的下 场。   拟人历来是动物寓言以及童话的通用手法,动物们不仅能说话、会思想,而 且有其性格特点:狗熊是愚蠢的,狐狸是狡猾的,狮子是威严的,灰狼是凶残的, 绵羊是善良的……这些不过是人类将自己的观念、幻想、喜爱、偏见投射到动物 身上,将动物作为讲述人类社会故事的工具,与动物自身无关。例如,在真实动 物世界,熊并不愚蠢,狐狸绝对不敢去招惹它。   伊雁声的童话则不然。虽然和传统童话一样也采用拟人手法,动物也能说话、 会思想,但动物的言行基于科学的观察,它们的所思所想反映其真实处境,尤其 是与人类冲突的困境。作者设身处地,站在动物的立场,以动物的眼光,来看待 这场冲突,与动物共情,唤起人们的同情。   再强大、再聪明的动物,在人类面前都不堪一击。人类活动导致的全球气候 变化,非法的猎杀,环境的污染,栖息地的丧失……如果人类不节制自律,这场 冲突将会愈演愈烈,结果必然是悲剧。而一个物种一旦灭绝,就不可挽回;一个 生态系统遭到破坏,就难以恢复。呼吁保护生物多样性,并非全然出于善心。人 类的生存与发展,有赖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最终是为了 人类自己。   动物快跑,又能跑到哪里?地球毕竟只有一个,它是人类的也是其他生物的 家园。   2025.7.24.   (该文是伊雁声《动物快跑1超级大脾气》序。亚马逊购书地址: https://a.co/d/cuSo9xX ) ◆ 从AI生成图到世界的二象性   ·李威霆·   一时之间,假视频和假照片在社交媒体上氾滥成灾,真品被淹没,网络空间 成了AI生成品的垃圾场。这些相片有时候连专业人士都无法轻易分辨真伪,更何 况一般用户?   AI 图像生成技术的出现,标志着我们真正进入了一个“后真相时代”。   假资讯对世界和民主制度所能造成的伤害,对人与人之间信任的摧毁,对时 间的浪费,是无法估量的,这是一场真实与虚假的战争。   然而最近在 TED 上,一位来自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教授 Hany Farid (专长于数位取证与影像伪造鉴识)提出了一种有效的辨识方法。   简单来说,他强调可以把一张影像不断放大,深入检视其底层像素与统计特 征,再结合对光线、阴影、反射与场景几何一致性的检查,以判定它究竟是用相 机拍摄的,还是由 AI 所生成。   真实照片通常含有自然杂讯、不规则的光线穿透痕迹与镜头透光纹理,有点 像类比影像所具备的“不可预测细节”,或“波”。   而 AI 合成的图片,在底层可能显现出微细点状结构、数位统计特征偏向规 律的痕迹。在这种精度的微观层面,真图像和伪图像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我真心建议以后新一代手机的出产配置里,应该自带这种辨别真伪的功能, 让大家轻松分辨图像及视频的真伪,以减低社会的信任成本。   这项技术的底层思路,很自然地又让我想到了一个更有趣,也是我经常提到 的“波粒二象性”问题。   上述这种真假难辨的状态,不仅发生在影像之中,也存在于自然的最深处。   这次我们换个角度来感受一下。   所谓“波粒二象性”,是指在微观的量子世界里,光与物质同时展现出“波 动性”与“粒子性”的二重性。   这也就意味着世界的最基本构成,电子和光子等,既不是纯粹的“粒子”, 也不是存粹的“波”。   它有时像波,连续地流动、扩散,像生命自己在呼吸;它有时又像粒子,被 分割、被量化、被测量。   两者共同组成世界,无法界定先后。   在宏观世界里,我们习惯用“粒子”思维去看待事物,比如你总是能确定一 颗球的位置与速度。   但在微观世界,电子、光子等粒子同时具有波的性质,它可以同时在这里, 也在那里(比如“量子叠加”或“波函数分布”)。   我们的所有观察手段,都会改变它的型态。   量子世界提醒我们;“真理”并非固定存在于外部,而是与“观察者”的行 为有关。   理性(即经验与逻辑)在这里失效,因为它假定有一个独立、不变的客观世 界。   但量子层面的真实恰恰相反,它是一个“与观察互动的现实”。   两千多年前的古希腊自然哲学家们,曾经很努力的试图“透过现象看本质”, 去找到那个世界本源的本“一”。   他们都试图用“一”来统合世界万物;比如泰勒斯的“水”,赫拉克利特的 “火”,德谟克里特的“原子”,毕达哥拉斯的“数”等等等等,大家总认为世 界的本质应该是一元的。   然而现代理论物理学的发现,却昭示了世界的底层,至少是二元的。当然, 你可以说,阴阳之上肯定还有一个统合的“道生一”,所谓“太一”。   古希腊哲学和古印度的形而上哲学里面都有类似的概念,但也仅仅是一种直 觉上的概念而已。   还是回到前面的“世界的二象性”话题,这个视角还能展延到更大,举例:   角度一,就拿音乐创作来做说,我相信很多人都注意到一件事情,很多早期 的音乐,听起来都给人一种旋律是从内心流露出来的感觉,扣人心悬,历久不衰。   而后来的许多音乐创作,却给人感觉是根据一种大数据的模式化、格式化批 量生产出来的罐头音乐,尽管堆砌了大量的配乐套路,却较难打动人心。   前者是波动的,后者是颗粒的。   角度二,比如画画。一类画,是随着内心的情感和灵动在画布上游走,创造 自内而发。而另一种画,是对着资料库、范例、AI生成图,创造自外回内。   又比如一些画作,一些画作是没有边线的,如“柔焦画法”,主要透过透过 光影、色彩的渐层与明暗过渡,让形体自然地“浮现”出来,其边界是模糊、朦 胧的。另一类画作,里面每一个物件都有明显轮廓,从外面用线条来界定。   类似的,前者是波动的,后者是颗粒的。   角度三,我们感受世界的方式,也同样分为两条路。   一条是波的路径;直接经验、感知、共鸣,像能量的自然延伸。   另一条是粒的路径;理性、概念、语言、分类、逻辑,是信息的重建。   角度四,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哲学史上经典的“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 之争,也有类似的味道。   欧陆哲学的“理性主义”认为,透过人先验的理性逻辑能力,就能够推演出 一切道理。如“演绎法”,知识是从内向外产生。   英伦哲学的“经验主义”却认为,我们需要透过从外界经验到的资讯,来归 纳、构筑出知识。这就是“归纳法”,知识从外向内获得。   今天的唯物科学,主要偏重的就是透过“归纳法”获取知识,因此常常会有 还原论(或称化约论)的倾向,显得冰冷。   从上面四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共性;一条道的信息发自“内部”, 另一条道的信息来自“外部”。   在现实中,两者都有各自必要的一面,谁也离不开谁,所以始终分不出对错, 如同光和波的关系。   比如生物的长成,就是从内在“基因”的信息里面生长出来的,但它同时也 受到外界环境的重塑,两者兼备。   或许,世界的真实本身就像光,当我们试图捕捉它时,它已经改变了样子。 它并非孤立的,那么直接的存在。   所以有人说,真理是弯曲的,很多事情的认识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在长期经 验中,模模糊糊慢慢呈现出来的,   所谓“大直若屈”。   这是《道德经》里的一段话“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这里就牵涉到一个关键概念,即“‘能量’和‘信息’是两个不同的维度的 存在”。   很多时候我们思考问题,只知道从“能量”的各种互换当中去思考,却忽略 了“信息”才是它的上一个维度的主导力量。   这个话题,留待我们下一次展开。 【网萃】∽∽∽∽∽∽∽∽∽∽∽∽∽∽∽∽∽∽∽∽∽∽∽∽∽∽∽∽∽∽∽ ◆ 天运难上难(续)   ·陆思良·   说明:本篇上接《新语丝月刊》2025年10月号的“天运难上难”。   上篇   故事要从当今的邪鬼领袖“天王星”的出道说起,但是说起天王星,不免又 要先说到邪鬼之祖逆侯的结局。   唐朝中叶,华夏南方的法界出了个登峰造极的奇人,他名叫“苗子”。大法 师苗子独来独往,法术功法鬼神莫测,当时的许多邪鬼大户都栽在他手里被他剪 除,以至于称霸华夏近逾千年的逆侯对他动了震怒,下了追杀令。   苗子听闻这道命令后,也对逆侯反过来动了真怒。有一天苗子孤身西去,直 捣逆侯的K-界老巢“危危塔”,逼近逆侯宝座,用他独创并练就的绝技“并魄三 击”成功地将他自己的灵魂本体渗透进入逆侯的灵魂本体,也就是说,用某种诡 异方式把他苗子自己的和大魔头逆侯的灵魂本体牢牢捆绑在了一起,不得丝毫松 卸,然后他就举起一把法力无比的法器“精尼木剑”自杀,并且在自杀随后的过 程中,使得陪绑的逆侯无法挣脱,旁边的异鬼们也爱莫能助,他和它两个在K-界 里逐渐“并魄”散尽了灵魂能量,奈何逆侯就陪同苗子一起去了冥界。作恶多端 上千年的邪鬼妖孽之鼻祖逆侯,就这样说被消灭就被痛快消灭了。这结局说是传 奇都有点太那个啦。   据说因为这两个大咖的灵魂脉水汹涌澎湃,加之逆侯竭力“垂死挣扎”,以 至于那次的“并魄”散能过程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方才趋于平息。   逆侯之后,华夏的邪鬼组织匆忙应急,推举了一个叫“鼎咒”的做了它们的 第一把手。但这个鼎咒只在位子上坐了短短的几年就自我报销了。当时它不知在 练什么稀奇古怪的K-界功法,有次偶然失手,一下子把自身的灵魂脉水练到严重 超支的地步,结果突然崩盘,无可挽回地自觉报到去了冥界。   然后时机已到,轮到耀眼的“天王星”登台封王了。   这个天王星活着时是南北朝时某皇宫内的太监总管,因为参与密谋反叛,被 判了凌迟之刑。在刽子手执行凌迟之刑的后半途,也许是由于这种刑法刚刚在宫 中发明不久,刽子手的刀法还不很熟练,或者是故意拖延的残忍恶作剧,总之肉 体的极端痛苦引发了体内灵魂脉水的不寻常波动,最终导致出现罕见的“阻冲” 现象,即灵魂能量被阻塞在本体中不得挥发,即使在真实的肉体被全部肢解完以 后,那种肉体的极端痛苦还被无限期地延续并保持着,灵魂以这种残酷无助的体 验苟且固定在行刑处的K-界没有泯灭。可想而知,那真是一种见了鬼的活地狱。   那时的天王星,不,那时它的死名叫“韩卓”,那时的韩卓宁愿自己快点死 彻底死,死一次绝对够了,立刻净化魂魄去到冥界吧。   后来是以前逆侯身边的一个近臣“内圣”救了它。   内圣活着时是晋朝宫廷中的医术高手,精通奇经异学,死后被截留于K-界, 做了逆侯的“医学顾问”,就是专门研究并提供咨询并做人体试验,让人间的受 害者在死前预先服用什么药物,死后被摄取的灵魂对邪鬼帝王有怎样的“益补” 或“提升”作用,等等的奇门外道。   内圣偷偷潜进宫里,来到行刑处所,告诉当时还名叫“韩卓”的正在经受着 “阻冲”之苦又不得逃脱的那个鬼类,它懂得教它秘术功法,让它最终摆脱“阻 冲”的无尽折磨。不过这功法有两种,一种简单,能很快解除魂魄的“阻冲”, 也很快就释清脉水离开K-界去往冥界,它的性命就真正结束了。不过,这样很可 惜,因为之前承受过的难以想象的苦痛就都白白领受了;另一种功法则要复杂得 多,据内圣的详细解释,因为韩卓是在受到无比痛苦时发生的“阻冲”现象,忍 受异常痛苦使得魂魄内累积的脉水要比普通的情形高出许多,这就造成了难得的 机遇,可以另辟蹊径。如果它愿意练那另一种功法,要再经历几重磨难:它的痛 苦先是会暂时缓解,但慢慢地又会有所回升,甚至回升到超过以往的水平,它就 要忍受更强烈更加不堪的苦痛,然后再继续练此功法,痛苦又一次缓解,但很快 又一次再回升到更甚的苦痛,如此往复循环,它的魂魄中累积的脉水就会不断地 水涨船高,达到一个前所未闻的强度,等到时机成熟,再用最后一道功法彻底解 除“阻冲”和其它禁制,那就成功了。之后它可以为所欲为,凭它的巨大魂魄脉 水停留在K-界,非但能停留,还能无往不胜称王称霸。关键是,练这第二种功法 需要长时期断续往复地忍受难以置信的苦痛,才能达到魂魄脉水高涨无限制的效 果。韩卓问内圣,那大概要多久才练完?回答是,少则几十年,多则上百年。韩 卓毫不迟疑地答应练这第二种功法。内心里巨大的仇恨和要在K-界长期待下去并 有一番作为的想法支配了它,使它愿意付出随便什么非常态魂魄所能够忍受的痛 苦和代价。   后来据说那“治疗练功”过程实际上持续了一百多年,当中经历了南北朝后 期和隋朝,以及唐朝早期。   在那整个过程中,内圣的保密工夫做得很到位,没让它的主人逆侯知道韩卓 的案例实情,它断定逆侯若明白它正在帮助一个将来有可能在K-界猛然崛起的新 星,是不会感到高兴和自在的,它不想无故招惹猜忌,它只是凭直觉感到,它需 要喂养一个像韩卓这样的“巨鬼”以备明日之需。   事实证明内圣具有先见之明,等到它将韩卓的“阻冲”之症“治疗”得差不 多时,竟发生了苗子绝杀逆侯的重大事故。等到又是数年后鼎咒突然“驾崩”之 时,韩卓的“阻冲”正好被完全解除。那一刻在K-界“横空出世”的,是一个有 着盖世无双魂魄大能量的新魔头,这个新魔头马上给自己冠了一个耀眼的法号, “天王星”,让所有的邪鬼都必须仰慕它服从它。没有悬念的,天王星成了华夏 邪鬼的新统领。还有,据说内圣并没完全治愈天王星,每过几年那种几近无法忍 受的痛苦还是会在它身上发作一次,为此它果断地把内圣送去了冥界。   天王星对K-界邪鬼帮派的统治方式和逆侯时代有很大的不同。逆侯更像一个 唯我独尊的帝王,追求的是一己的绝对权力和利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秦 始皇统一六国前算起,到唐朝中叶,整整上千年,逆侯始终是一个典型的贪权的 独裁者。天王星接管K-界后,更多地推行的是所谓的“怀柔”政策(这可能跟它 曾是个太监有关系),针对中原邪鬼分布广,门派多的特点,它认为提倡与实行 “分而治之”也许更为实际和有效。从唐朝中叶到近代,天王星的统治已经超逾 千年,它在K-界的地位和威望已公认超越了前辈的逆侯。   也因此,近代华夏的正义法师们,把有朝一日能够消灭天王星,理所当然作 为毕生奋战的一桩头等大事。   下篇   上海黄浦区湖中路“恒兴里”10号。   公孙兵在大院里四处兜转寻找,还是不得要领。他要找的地址,门牌号码就 是“恒兴里”10号。但是他找到了“恒兴里”10号,发现它其实是一个大院子, 很奇怪的,像是北方的房屋风格。大院子里的四周分布有几间小房子,他在院子 里循环往复,慢走一圈数了数,这些小房子的门牌号码,却又是从“恒兴里”1 号开始,到“恒兴里”9号结束,没有“恒兴里”10号。   公孙兵找得一头雾水。地址是他堂哥公孙钦给的,应该不会有误,公孙钦最 突出的优点就是细心。公孙兵不想再继续无的放矢了,就索性跑去问看管“恒兴 里”10号大院子的门房老太太,这大院子里头究竟有没有“恒兴里”10号?   门房老太太年纪虽大,耳朵却不背,可是她实在听不懂公孙兵的问题,对他 说道,对啊,这里不就是“恒兴里”10号吗?你还问!公孙兵被怼得有点急了, 回答说,不对嘛,这儿的“恒兴里”10号是个大统院子,我要找的“恒兴里”10 号是住人的房子,较真说起来,我要找的,是住在门牌号码为“恒兴里”10号的 房子里面的人。老太太大着声问,那你找的这个人是谁?公孙兵没好气说,我要 找我的阿姨。老太太不乐意地数落道,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也不爽快, 话说一半,你阿姨你阿姨,你就不能说出来你阿姨叫什么名字嘛?公孙兵答,告 诉你无妨,只是我这阿姨的名字有点拗口呢,她叫平克平。   他们你来我往(甚至有点像唇枪舌剑)地对话了好一阵,气氛颇为紧张。但 当公孙兵说了以上那句话后,老太太突然静了下来。静了十几秒钟,空气陡的大 力震动起来,老太太毫无征兆地发难,凶狠地用手指着公孙兵的鼻子,出声怒吼 道:你小子好没见识,也好没文化!平克平这名字有什么拗口的?你听好了看好 了:老婆子我本人就是平克平!瞧你小子这德行,我还真不想认你这外甥呢!   大院内某个房顶上有片屋瓦被话声震落,顺着檐角掉下来,碎响地面。   公孙兵恍然大悟,结结巴巴起来,噢,原来你,你就是我的平克平阿姨!啊 呀,真,真是对不起了!那么这“恒兴里”10号……?老太太接着说道,依然很 大声的,很简单嘛,这门房间也是我的日常住所,所以它的号码和大院子的号码 不就是一回事?!   符合平常道理,公孙兵只得表情诚恳地认输认错。   老太太缓下了脸色,朝这个突然登门造访的外甥勉强扮了个笑脸。她显然并 非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妇道人家。   平克平阿姨把公孙兵让进她的门房兼住所,用眼神示意他在一张杂木椅子上 坐下,然后用一只粗朴的陶瓷矮碗,从一个壶里倒了一杯热茶给他。那张椅子坐 着不怎么舒服,令人有点忸怩。茶倒是挺热乎的,喝着浓烈舒坦。   公孙兵抬眼打量这间门房∕住房,房间面积大概十几个平方米,有一道密实 的布帘将房间隔成了两半,公孙兵猜想,布帘后面是老太太的卧床或“密室”。 布帘外的半个房间布置得整洁温暖,也像是北方的摆设,靠墙有一个铝制的脸盆 架,房内共有三张椅子,包括公孙兵坐的,一张小方桌,脸盆架旁还有一个小炭 炉,炉子上烧着一把铜壶,老太太给他倒的热茶就是直接从铜壶里来的。现在是 深秋季节,冬天还没真正来临,但显而易见,屋子的主人已为寒冬腊月做好了充 分的准备。   “你找我干啥呢?你爸公孙双修活着时我们都没什么来往。”老太太陪着在 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毫不客气地问。   公孙兵今天前来“恒兴里”10号,是为了一件大事情,是私事吧,也可算是 “公事”:他想问他的平克平阿姨拿回他爸爸公孙双修寄存在这儿的首位家传法 器“金铃”。   公孙双修曾对公孙兵说过,“金铃”的威力要比“紫叶”强上十倍不止。正 因为“金铃”的威力太强,顾虑到自己晚年体弱多病,怕一有个闪失会让它落入 敌手,所以“灰精”早在好多年前就将它秘密托付给了也是法师职业的平克平老 太太保管。自从公孙兵的妈妈带着他哥哥公孙民离开了他爸爸公孙双修后,这个 他妈妈唯一的妹妹,平克平阿姨,自然是坚决站在她姐姐一边,也就顺理成章和 他们公孙家断绝了来往。是故公孙兵想不大明白,他老爸怎么还会把“金铃”寄 托给这位脾气不好还对他们家有严重看法的外门亲戚,可能是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反而比较安全?而反过来,这个脾气不好又和他老爸立场对立的老太婆平克平阿 姨又为什么会答应这份危险的秘密保管差事?公孙兵只能感叹,他们家庭内老一 辈人之间的事,他这个半坏小子,尽管已人界中年,却还没活到那份上去明白。   一个星期前,公孙钦气喘吁吁来到他上海郊外的住所,语词急躁地紧急通知 他,让他按照公孙钦当场交给他的纸条上写的地址,就是这个“恒兴里”10号, 去找他阿姨平克平,要回他们家的这件祖传法宝,说是华东地区马上将有一场事 关重大、规模也极其巨大的两界战事发生,需要公孙兵和老虎大遣合力参加。因 为对手力量非常强劲,甚至可能邪魔教父天王星都会亲自出马,所以,作为现今 中华法师协会的协调负责人,公孙钦除了积极动员和布置所有法师的精英力量参 战,还主张和调集所有威力最为强劲的法器来有效克制敌情,这里边就包括公孙 家收回并启用“金铃”。公孙钦也知道“金铃”容易出格,不好控制和召唤,所 以交代说,公孙兵可以现场请教平克平,老太太也是一个法力强大者,她会指导 公孙兵使用要点以及注意事项,而且必要时公孙钦也会对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发出 法师协会的邀请函,请求(“命令”)她前去加入这场会战,到时候她就能做即 时的指导和协助。听完他堂哥的匆忙指示,公孙兵不太愿意配合,不过也不想扫 他堂哥的兴,而且他也静极思动,想参加一次真正的大战,乃至见识见识久闻大 名的天王星本尊。总而言之,今天他是有些清醒又有些稀里糊涂地前来找到“恒 兴里”10号的。   “我爸生前对我说过,若他有一天仙游去了,我独自碰到任何大的困难,可 以来您这儿寻求您老的帮助。”公孙兵有点局促不安地回答着他阿姨那劈头盖脸 的问题,出于谨慎考虑,他没有一见面就立即提出要回“金铃”的事。   “你爸尽说鬼话。我猜他死后多半要停留在K-界中把鬼话差不多说完、鬼蜮 伎俩也练到炉火纯青了才会离开那儿。不过他也得小心了,若在K-界待的时间太 长,他就会身不由己入了魔道,变成正邪不分的糟老头子。”老太太牙嘴尖利, 仿佛提到公孙双修就冒出一肚子火。   “阿姨,你跟我爸爸以前有什么过节呀?”公孙兵又小心喝了口热茶,婉转 问道。   “你说得不对,我跟你爸没过节,但我跟他有仇,深仇大恨。”老太太恶狠 狠地答。   “为什么事呢?总得有个事吧?”公孙兵寸步不让的脾性也上来了。   “就为了1976年那次他下唐山,后来‘不告而别’的事,据说当时他还带着 你对吗?”老太太说到这儿变得愈发咬牙切齿了。   对,老太说得没错。公孙兵记得那事,记得很深,记忆化不开。那年公孙兵 十一岁。   1976年,年初的某一天,公孙双修带着尚未成年的公孙兵和老虎宵宵,亲自 驾一辆破旧的苏联制造的吉普车,从东北三省沿着修得不怎么样的三级公路日夜 兼程,颠簸驶向河北地带的唐山。   那几日,一路上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车内的人和虎久久都不做声,显得很压 抑。   年近七十高龄的公孙双修刚去东北某地会了一个老友,顺便办了些不难侦破 的法案,此次离开东北急忙下唐山,是跟朋友约好了,去取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的。   吉普车勉为其难在高低起伏的公路上中速行驶,在距离唐山还不到二十公里 处,驾车前望的公孙双修突然在前座轻轻叫了一声“不好”。吉普车的车速一下 子慢了下来。   公孙双修左手握紧方向盘,右手遥指远方隐约可见的唐山城市轮廓的上空, 对身旁的儿子说:“试试你练的法眼,仔细观察,看到了么,那团青黑的蘑菇云 朵?”公孙兵连忙运起还不很熟练的“伸观”眼法,顺着公孙双修的指点,从车 子的前窗看出去,他一下子看到了:一团冲天而起的青黑色云团,腾空凌驾在几 乎整个城市的范围之上,充满恐怖惊悚氛围。与此同时,后座的老虎宵宵也紧张 地抬起头来,它也看到了那团黑云——天哪!那片无法无天的青黑云团,升在半 空,不但尺寸大得无边无际,气势也厚重得无与伦比,仿佛整座唐山城市都被它 笼罩概括并吞没了!那青黑云团是凌空密集散布于两界的,不过更多的实体是属 于K-界的,显示在世界的那部分却有些许“灵异”性质,非有功力的法师而不能 洞察。   公孙兵惶惶不安地问他父亲:“那是什么妖魔鬼怪?看情形它那么厉害。老 爸,你这次来唐山,就是要前去开仗对付它吗?”   公孙双修保持车速,郁闷地叹了口气说:“不,我不要和它开战。儿子你说 得对,它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角色!我想不出好办法对付它,怎 么还去跟它明目张胆开仗?哎,兵儿,你要知道,这世上终归有出乎我们能力几 倍以上的超级邪恶大物种,又或者是道行极其高深、比我们高深了很多等级的妖 物魔类,它们不但令我们束手无策,而且弄得不好还会易如反掌地击伤乃至杀灭 我们。兵儿,今天此时我们就正好遇上了。我们这回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在它的眼 皮底下保全自己,尽量不要让它发现我们的踪迹。”   公孙兵看到,他父亲同他说着话,镇静地一手把住方向盘开车,一手奇妙地 抄到后面放在老虎宵宵的头顶上,设法让它赶快平静下来,因为老虎宵宵看了那 团青黑蘑菇云团后本能地焦躁起来,甚而更危险的是,禁不住从隐身的状态下回 复出原形来。公孙双修知道,凭自己的定力,在任何不发动攻击的情况下要做到 将功法完全内敛那还绰绰有余,儿子还远未成就,没有多少功力要收敛,只有身 后的这头成年母性老虎最容易暴露他们的身份和目标,因为它的焦躁和现形会释 放出一股颇为显眼的K-界能量,这能量大到足以让功力高深的对手远距离探测到 他们的形迹。而一旦他们暴露了,在这无所遮蔽的公路和两旁田野上,招惹来与 那巨硕的青黑云团相联系的邪魔的关注和敌意,并对他们展开连续手段的恐怖攻 击,后果不堪设想。   那次,公孙双修几乎消耗了体内四分之一的法力,才稳住了老虎宵宵并且让 它重新悄无声息地隐回身去。也是那次,那辆破旧吉普车终于从唐山城下不起眼 地安全通过。   当天夜晚,公孙双修没敢在算是中等繁华的唐山停留,单方面临时取消了同 朋友的约定,没去取那件约定要取的重要东西,而是连夜开车南下,转去了山东 省会济南。从懂事记事起,公孙兵还没见过他父亲像这次这么害怕过仓促过,那 时还是在“灰精”遭遇南京紫金山暗算事件之前的几年,他实在想不通,凭他父 亲天下无敌的法力和胆气,还有老虎宵宵的勇猛协助,更有握在手中的“金铃” 和“紫叶”法器双杰,怎么连迎敌而战的想头都不曾有过?几年前在“双乐山” 奋勇击杀妖狻猊的肝胆豪情哪里去了?   然而,公孙双修对于这事,至始至终却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沉默无奈之状。   脾性使然,事后公孙兵也没有再去细想这事——除了他天性有些“愚笨”, 另一方面,他已经逐渐在家庭关系与父子情分方面有些厌倦了他老爸,他不能再 节外生枝,从另外的层面上去怀疑批评他爸爸的所作所为,他身旁毕竟只剩一个 亲人可以厌倦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某种巧合,那次他们逃逸不久后,唐山城发生了有史以来罕 见的大地震,死了几十万人。那天早上,公孙双修在家中听了收音机里中央人民 广播电台播出的关于夜晚刚发生的灾情报告后,重重叹了口气。公孙兵从侧面看 到,老人抿紧下颌,眼角慢慢流下了一滴混浊的眼泪。   直到公孙双修去世几年后,公孙兵才从他的一个法师远亲处知道,那次他爸 爸下唐山实际上是要去和其他一些法师汇合,参加一次由“中华全国法师总会” 组织的重大暗杀行动,行刺对象是中国邪类的总头目,外号叫“天王星”的大魔 头。但事与愿违,如他公孙兵亲眼目睹的,他老爸“灰精”公孙双修却因为看见 了那朵巨黑蘑菇云而临阵失约,仓皇躲避。当时他和他老爸一起经历了那次令人 蒙羞的逃跑。公孙双修的“临阵脱逃”(事后查实,临阵脱逃的还有另一位神秘 的重量级法师人物,可谓“事出逢双”),很大程度上造成了那次刺杀行动的最 终失败,正义的法师组织还因力量对比不利和欠缺必要的补救计划,白白损失了 一大批参与暗杀行动的精干力量。因此,事后全国各地的法师组织形成了一致声 讨“灰精”的一浪高过一浪的强烈呼声,要求“予以追究和严惩”。以至于后来 “灰精”在南京“紫金山”遭到暗算受了重伤,有人推断,很有可能就是法师组 织的人策划执行的内部清算行动。   插叙:在我们地球的K-界上,邪鬼们也是大体按国度来划分地界的。中国神 州版图内的鬼类,由于涉及的地域如此广阔,环境差别如此巨大,它们林林总总 的势力和门派自然不少,各自的活动范围和相互的利益分配总得通过不断的谈判 或接二连三的争战“协议”来划定,但总的来说,长期以来,东南西北,长江长 白,黄山黄河,还是有一个“总舵把子”或“党国中央”来看管和协调层出不穷 的纷争,执掌各种权利的予取予求,论定新旧资源的共享等。就是说,同人类的 国家和社会的情况大致一样。   如前所述,中国近代的鬼类之“总领导”是一个叫“天王星”的,它占据这 个“王位”已经很久了,没有人或鬼类知道或关心当初它的真名叫什么了。因为 近代中国各个邪类组织的作派和行为越来越像黑手党了,所以近代以降,“天王 星”在鬼类门里还有个广泛被接受的尊称,叫“教父”。   话说发生唐山大地震之后一年,鬼类的中央情报机构“敌敌巷”向教父天王 星汇报了它们得到的一个“过了时效”但仍有参考意义的重要情报,其中谈到有 关1976年初中国法师组织曾经秘密策划的那起暗杀“天王星”的详细计划和执行 情况,包括公孙双修以及其他一些法师界的顶尖人物的准备好了参与,以及最后 关头“灰精”在唐山“临阵脱逃”的事。   看了这一节,天王星笑了,自言自语,临阵脱逃?扯蛋!太幼稚的假说!   它喃喃道,“灰精”即使看到了我那时在唐山城头作法升腾起的那股惊天动 地的蘑菇云黑烟,他也绝不会害怕的。要是当今中国还有法师胆敢向我天某“单 挑”而且也让老子看得上眼的,“灰精”不是排第一也是排第二的。我们关于这 整件事的情报到得太晚了,事情都过去一年多了,“木已成舟”。不过反过来, 既然他们的暗杀计划早早就布置进行了,说明他们的情报网要比我们的先进、有 效率。而且,依照我的分析判断,那次“灰精”到达唐山之前,一定从某个渠道 已经获知了我将要在发动那次大地震后,誓约同那帮畜类“魁字五花”决战北京 城外的重要消息!“灰精”,也许还有他的其他非同小可的伙伴,他们是故意逃 避“网开一面”,保全我,也好成全我,借那随后的一战,让我可以顺利消灭魁 字五花,从而也就迅即解除华夏人类社会的一个巨大的高不可攀的孽障,让人间 厄运的气数彻底败落。事情的原委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嘛!嘿,这“灰 精”的行事风格和人格套路,颇像前人汪精卫,甚至还有点像蒋介石,容易背上 骂名,也不在乎背上骂名,甚而是千古骂名,舍身成仁谈不上,舍身赴难、曲线 救国救民却在所不辞!佩服!   说着这些,天王星的鬼魅眼神居然暗淡了下去。   身边刚做完汇报的“敌敌巷”总督“兔悲狐”就发问了,老板,您刚才说到 汪精卫蒋介石?倒让我想到,我们曾经在二十、三十年代费尽心机要“做”这两 人,却白费工夫失败了,老板是否为此有感而发,从而有点同情和赞赏他们?   天王星若有所思地答,嗯,应该说是我看错了那两位!古时我们鬼类的祖师 爷逆侯最引以为豪的例子,是“做”成了嬴政秦始皇,让那暴君为它所用——但 是遗憾的是,当代再现此等辉煌而卓有成就的,却不是我教父“天王星”。所以 对比之下,往年在蒋汪身上的失败简直让我深感羞耻!   兔悲狐接上说,所以老板迟早要除掉这群魁字五花,因为它们在紫禁城里做 成了一段您所说的当代的辉煌,包括纵容鼓动人民领袖,悍然发动了那场史无前 例的“文化大革命”,红色光芒压过了您。……   它说得有点胆大露骨了,虽然是实情。   天王星没再言语。沉思冥想中它猛然想到了面前这个心腹的绰号,嘿嘿,是 嘛,“兔死狐悲”——此时魔王在心里深切地思念起那个老对手,著名法师公孙 双修。它知道,正因为作为独一无二的邪类教父,它还会真诚地思念并中肯地褒 扬像“灰精”这样的法师中坚,所以那些以“灰精”为代表的当代中国真正的法 师精英才深刻又忧虑地认识到,他们全体面对的,是一个真正危险、真正难以应 付的邪类领袖。而那些骂“灰精”骂得最起劲最无聊的法师,却很可能是一大群 未必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的草包。   另外的插叙:毕竟人间才是正道,K-界不足为道。   从“灰精”公孙双修这边的角度来看待分析,有一个环节可能是邪类领袖天 王星遗漏考虑或是不愿考虑的:它在唐山肆意施法,甚至不惜提早引发大地震, 是想通过催化或加剧自然灾难来一次性地获得额外巨大的K-界能量——但是,欲 速则不达,以“灰精”多年钻研开悟的法术方面的学养学理,他却推测,就提高 K-界功力的实效而论,天王星的方法不说是漏洞百出吧,也未必能得到它心心念 念想要的结果。事实证明“灰精”的看法是对的,天王星后来在轮番激战中最终 赖以战胜并消灭魁字五花的,还是它的那些“传统功夫”。它运用它新创的通过 死了几十万人的大地震来提炼成就的功法,只帮助它从暗杀受伤中迅即复原,过 后的实战中,非但成效不彰,还差点误事,断送了它的“性命”和教父宝座。   所以,以历史的必然性来讲,将来有一天,彼此心心相印互相欣赏的公孙双 修和天王星的决战终归会发生的,就像几千年前法师祖爷房子和鬼类先驱逆侯的 那一战终归会发生的一样。或者说,这也是公孙双修当时在唐山“临阵脱逃”的 心理动机之一,因为他想有朝一日单独去和天王星做个了结,这件事仿佛成为私 人之间的恩怨了。   如果公孙双修不幸“熬不到”那一天,在那“决战日”之前就已死亡了,那 么,他儿子公孙兵就会顺序顶上,这是逃脱不了的私家宿命。   平克平老太太唠叨着就细说起了那件往昔故事的原委。伤心人提伤心事。   原来1976年那次,公孙双修下唐山是去取一件重要的物事,更是去赴一个重 要的法师组织安排的约会。   那年的前一年,也就是1975年的年中时,法师们通过卧底的线报得到了一个 令人震惊的消息,邪鬼大魔头天王星要在东北至胶东半岛一带干一起伤天害理毁 城灭地的大案,目的是让它的干儿子“小小天王星”能够快速组建起一支能称霸 两界的私人鬼类军队,并且在K-界建立起相应的几处军事基地以提供这支军队必 要的“后勤支援”。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大计划,看来天王星想坚决步人间古代 帝王们的后尘,妄图建立一个永世作恶的鬼类王朝。经过热烈的讨论,法师们得 出结论,若无所作为,让天王星通过制造巨大灾难来得逞目的,今后数百年两界 尤其是人间都会变本加厉地暗无天日,不得太平。事关重大,来自云南、华东数 省、上海、石家庄和东北地区的十数个正义且具备实力的法师团体聚集在北国之 都哈尔滨,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商讨对策。经过几轮的严密磋商,会上做出了非 常决议,要想方设法集合现有的全部正义力量阻止天王星的这个大阴谋,并且一 不做二不休,不如乘此机会消灭掉这个危害人间已久却始终踪迹难寻的邪鬼死对 头。   实际上,如之前的插叙所揭露的,天王星那次做法引动大地震∕自然灾害的 目的,不光是让它的干儿子“迅速名义继位”,它还有另一个目的,另一个当务 之急,那就是让它自己快捷获取巨大的能量,蓄势待发,来对付近年在K-界迅速 崛起的魁字五花,那是五十年代初从东北境外的海参崴流窜进来的鬼才五兄弟, 经营十数年,已经在京城一带建立了牢固的势力,屡屡向天王星公开地叫阵叫板 了。不知为何,有关这一情报的细节内容当时被“中华法师全会”的领导层有意 掩盖封锁了。所以,法师们根据那个情报具体商讨怎样阻止天王星的计划并刺杀 这个魔头时,完全没有触及到K-界崛起的魁字五花以及它们在京城的伤天害理的 倒行逆施。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被压下和掩藏的第二层消息是否意外 地泄露,让神通广大的“灰精”知晓了,而“灰精”又产生了自己的长远构想, 或者另有战略意图,造成了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令人意外的结果?这方面有各种各 样的传言和推测,此处不做展开。天王星方面的观点谨供参考。   只说,那次法师秘密聚会商讨安排的详细程序是这样的:先交叉认证,再次 确定天王星的最终发难地点,然后出动全数的精锐力量,在此地点围困并消灭天 王星的外围势力,包括小小天王星。再然后出动法术造诣最高的一小批人,带着 法师组织所拥有的最高级最强大的几件法器,前去同天王星决一死战。   这可说是一次中华法师组织几十年上百年未有的重大行动。   行动开始了。前面的步骤进行得颇为顺利,尽管正义的法师组织也损失了多 年来培养和蓄积的一批有生力量,但是敌人方面却遭到了更大的削弱,天王星手 下嫡系超过百分之二十的核心邪鬼被清除而送往了冥界。甚至在一场悄然发起的 智取突击中,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战果,小小天王星被法师组织的一个小队 擒获。法师组织没有马上杀死小小天王星,而是暂时把它关押在一个秘密地方, 以便将来万一终极计划失败,还可以留有一手以和天王星作为谈判交换的筹码。 法师们这么谨慎保守的唯一理由是,他们都一致认为天王星太强大了,他们对于 最后的决战没有必胜的把握。   “阿姨,我也听我爸爸说过多次,这天王星很厉害,它到底是什么来头?” 听到此处,公孙兵插嘴问了一句,可能是明知故问,做个交流时的缓冲。问完话 他又喝了口热茶。那只陶瓷粗碗很神奇,茶喝了这么久,里面的半杯茶水居然还 是滚烫的。   老太太好像有些被带节奏了,谈兴浓厚了起来:“近百年来,在K-界的邪恶 组织中,表面上,天王星是势力第二大的,其实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它本身在K- 界已存在了一千年以上,据说其前身是晋朝还是南北朝的一个太监,死后不知怎 么或有什么天生的强大法力,就停留在K-界不走了。而后它在K-界冒起,一呼百 应,收罗了一些信徒创始了它自己的组织‘天长地久’。‘天长地久’果然天长 地久,几百年来肆意妄为无恶不作,在两界渐渐闯出了一手遮天的大名堂,变成 了一个声名狼藉难以对付的恶势力。我刚才说了,名义上,这天王星排在第二, 在K-界里它担任现时的邪类傀儡皇帝‘附贾’的总管。那个‘附贾’呢,又是邪 类老祖宗逆侯的亲溺嫡传!据说是被指定了的‘隔一代接班者’,正规途径是接 一个叫‘鼎咒’的鬼王的班。实际上,如今‘天长地久’的势力已远远超过‘附 贾’的‘合合堂’,它们之间也有难分难解的明争暗斗,只是天王星不想同‘附 贾’翻脸摊牌而已。鬼类们都称这天王星为教父,它们把它才当成真正的鬼类皇 帝。至于那个傀儡皇帝‘附贾’,据说也已有好几百年没有在K-界露面了,外边 也不知它是死是活,只有天王星知道内情。”老太太一口气说了说天王星的来历 和地位。   接着前面的叙述继续,正义的法师组织在意外擒获和关押了小小天王星后, 就按部就班进一步展开了同大魔头决战的周密部署。根据内线的精确情报,天王 星会在1976年的年初于唐山召开“天长地久”的年度大会(鬼类居然还有年度大 会!或者只有鬼类才热衷于每年召开盛大的年度大会?),到时它这个天才领袖 一定会出席大会。情报也初步搞清楚了计划中开会的地点。于是,决战的核心小 组开始分头行动。至于为何“天长地久”年度大会的地点会是唐山而不是其它更 出名的大城市,内线也不清楚原因——后来,直到发生了那场唐山大地震,法师 们才有点搞明白了。   决战核心小组一共分成四支队伍,第一小队,是“缪氏父子”,他们由石家 庄取得和携带一套古老而法力雄浑的法器“赵王弓箭”,并从那里直接出发奔赴 唐山参战;第二小队,就是公孙双修带着老虎宵宵参加完哈尔滨的秘密会议,即 刻穿东北下胶东,他们到达唐山后会有人秘密接应他们,然后转交给公孙双修法 门的另一大古老而法力无边的法器“青山石梭”,指定公孙双修挟“青山石梭” 潜伏在唐山市区待机而发;那第三小队是一支七、八个人的小分队,是从各地法 师组织最尖端的人里抽调组成的,他们每人身带至少三到四种威力强大的法器, 形成一支暗杀小队,负责和天王星的贴身卫队交战;至于这第四小队呢,则是一 个神秘的个人,除了法师组织的最高委员会“前朝”的三位领导外,没人知道第 四小队这“一个人”的人员和法器组成的情形,甚至有人说,“前朝”的领导也 不知其详。总之,四个小队各有分工,指望通过协同作战,最后取得胜利。   “功亏一篑啊!那次行动几乎取得了成功,但是,天运难上难,这‘几乎’ 不等于‘已经’!”平克平老太太感慨万分地叹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公孙兵问,他脑子里清晰地浮现了当年在唐山城外 破旧公路上行驶的吉普车里,他和他老爸公孙双修,以及老虎宵宵一起观看那笼 罩盘旋在城头的青黑云团,心生惶恐和担忧的情景。如今那云团依旧浓烈垂直, 时时成了他心头挥之不去的黑影。   “在约定的战前集合的时间和地点,‘缪氏父子’到了,七八人暗杀小队也 到了,但是左等右等,你爸爸那混账老东西老叛徒却迟迟没到,最后连个影子都 没见着!”老太太恨恨埋怨,意思很明显,公孙双修决战前临阵畏敌,缺席了。   公孙兵捧着始终难以冷却的那杯茶,觉得他很难反驳老太太流露出来的强烈 不屑。   他曾亲身经历了他父亲当年从唐山逃跑那件事,他无以反驳事实。他心头的 那片黑云快要压垮了他。   “等待的时间已过,到了的人不能再等,只能尽力发动。”老太太说着话, 好像是她亲自下了命令。   “‘缪氏父子’首当其冲,同时奋力出战,一个掌弓,一个拉弦,一个架箭 (射箭),‘赵王弓箭’射出了两支箭,重伤了天王星,但剩下的第三支箭永远 没机会射出去了,‘缪氏父子’当场被天王星杀死,‘赵王弓箭’也被毁。那支 七、八人的暗杀队也打得英勇壮烈,他们前仆后继,把天王星的二十四个贴身保 镖杀得精光不留,不过他们其中大多数也不幸死于战场,只有云南的谢雄烈侥幸 返回,他伤得很重,从此以后不能再做法师行法术了。”老太太说得极其悲愤。   公孙兵沉默不语。热茶终于喝完了,老太太没给他添。   老太太接下去说的话让公孙兵知道了一个惊人的原由:“你知道我为何恨你 爸爸吗?不是因为他的人品,他是个好人或坏人不干我事。也不是因为天王星是 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不错,今天我们没消灭它,可是以后总会有其它机会消 灭它的,我不着急。再说了,有很多时候在K-界也好,在人的世界也好,你是不 可能每次都可以明确分辨敌友的,所以我没道理指责你爸爸的立场。我之所以就 那件事情恨他,就只有一个个人的理由,一个悲痛欲绝的理由——‘缪氏父子’ 都是我的亲人啊!”说到这儿老太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公孙兵内心受到极度震撼。却原来,老太太说明,“缪氏父子”三人,是她 的前夫(早年离婚的,过后两人都没有再婚)、她领养的一个儿子(她与前夫没 有生养孩子),以及她的一个亲侄子,儿子和侄子牺牲那年分别只有二十多岁、 三十多岁。   “对不起,阿姨!当年唐山那次,前后转折发生时我也可以说在场,理应分 担‘罪责’。却不知其中还有如许曲直。不过我想,请您原谅,说不定我爸爸也 有他的苦衷。我记得我爸爸跟我说过,当年为这事的转变缘由,过后他用书面报 告向‘前朝’的三位头儿申述过,他们虽然没有明确接受他的解释,但好像也默 认了,没有再予以追究。这事应该可以向他们三位中的任何一位求证的。”   公孙兵的辩解得到的是平克平老太太的又一番带泪冷笑:“好一个‘不予追 究’!法师组织里头也流行官官相护,‘前朝’那三位掌权的,分明和你爸爸一 鼻孔出气,袒护他。”   “对了——那么,您不是说当时还有第四小队吗?那第四小队的神秘个人和 他的厉害法器呢?那次和天王星的决战,他后来到底去了吗?”公孙兵忽然想起 老太太似乎有意忽略掉了一个关键的细节。   “若是你问这问题是想捞根稻草为你爸爸开脱,那你就想错了。不过我暂且 不这么想,但我也暂且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其实这问题几十年来许多人问过,但 遗憾的是谁也不知道答案。有的人猜想,那神秘人和你爸爸一样因为害怕而临阵 脱逃了,有的人听到谣传说,那神秘人带着他的神秘法器去了,非但去了,还和 天王星大战了几百回合,但是最终不敌,难以取胜,所以为了保全自己的体面和 苟活而撤退了。说法很多,大概‘前朝’的三位领导也知道一些真相,可是他们 一直选择保持沉默,如同他们对你爸爸的事也保持沉默!所以说来说去,没有答 案。”老太太说着说着对中华法师全会的最高领导的怒气也不禁大了起来。   “‘前朝’的三位领导为何要刻意保持沉默呢?我冒昧地问一句,阿姨,关 于那神秘人物和他的神秘法器,您知道些什么呢?您好像知道些什么。”公孙兵 卖了一个乖巧,看似随意地问道。   他这种问法很适用于老太太那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拢的脾气,虽然她容易激 动,火气大,心胸烈。   果然,老太太“顺势而为”,又透露了一些她知道的详情和掌故。她毕竟是 为数不多仍然活得健壮、记忆力又没啥磨损的老一代法师兼女中豪杰。   据老太太说,法师行业的开山始祖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房子。房子死后共留下 了三件他亲手锻造出来的绝顶法器。第一件,就是“赵王弓箭”,这名字中的赵 王不是指哪个赵国的国王,而是泛指战国时赵国的王或王族,因为房子曾经长期 居住在赵国修炼他的法术,和赵国国王或王族有深厚的私交关系,而这把弓箭也 是在赵国制作成的,故那样命名之。“赵王弓箭”是由一张长于泰山之顶的橡木 制成的弓,加上三支易水河边生长的硬柳木制成的箭,被赋予的意境兼具了“高 山”和“江河”的力道,更紧要的是被施加了房子的“法道”,一旦发箭射中任 何K-界形体就会造成巨大的杀伤。老太哀叹道:“哎,你,你已经知道啦,我那 三个苦命的‘父子兵’合力射出了两支箭,那两支箭分别射中了天王星K-界形体 上的肩膀和大腿,因为那是房子传下来的箭,所以那两箭虽然没有将这大魔头立 即送过终极,不过也使他大伤了元气,险险去掉了半条依附于形体上的‘命’。 不过,那魔头也真有能耐,居然忍住了那两记重创,被它当场反击,毁了‘赵王 弓箭’,可惜我们始祖传下的寥寥无几的无价之宝从此以后便少了一件!”   房子留下的第二件法器,就是那件“青山石梭”,也有人称呼它“太行山石 梭”,始祖独自游历太行山时顺手拔了山顶的一块大青石,然后徒手打造了两天 两夜而成。据说此梭其貌不扬,但法力无穷,有“欲投青山之梭而太行地摇”之 说,说是当时房子造完此梭后正是清晨,太阳出来了,他随手对天挥舞比划了一 个投掷石梭的动作,那只是虚晃一枪,舞梭助兴而已。不料石梭还在始祖手中, 天色马上为之一暗,太阳好像受惊,慌忙躲入了云层,而房子脚下的大山竟轻轻 摇动起来。始祖立刻警醒,收起“青山石梭”,在他生前再也没舞动过一次,并 且在临终前仔细关照弟子,以后非不得已决不要起用此梭,怕它的威力会伤及无 辜,最重要的还会伤及自然的山川。“青山石梭”过后一直被房子的嫡系子弟保 存着,房子死后几千年来,此梭只出动使用过两次到三次,两三次都是分别由法 界德高望重的精英出掌此梭,迎战鬼类中的特大邪灵,差不多每次都能清除邪孽 得胜凯旋,只有一次战成平手。1976年的哈尔滨紧急会议作出了决定,要再次动 用这件“青山石梭”。会上大家一致认为,当今法界,“灰精”公孙双修是使用 此宝的不二人选。老太又一次哀叹:“切,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你老爸他有意逃 避他的光荣崇高的历史使命,也没有天运和福份留下亲自出掌‘青山石梭’扫除 妖魔邪灵的美誉。真所谓天地造化作弄玩笑,人各有志难料始末!”公孙兵听了 这讨伐的言辞,只能装聋作哑。   房子留下的第三件法器,几千年来在华夏法界成了一个巨大的谜。据说房子 死前将它亲自嘱托并交给了他的最得真传最信得过的弟子,北。当年除了北,没 人具体知道那法器是什么,藏在哪里,怎样使用。然后,北游走塞外,之前到底 将这件至宝交付于哪个弟子,种种说法也语焉不详。如此,经历几千年的演变, 到后来这件法器连同保管这法器的人都似乎双双成了法界“幽灵”,可谓只闻其 名,不见其物和传人。这里的所谓“传人”,今日时代就是那第四小队的单独来 去的隐形杀手。连“前朝”的三位领导都很可能不知道他在何处,那件宝贝法器 又是何物。   “那他们又如何能在必要时调动他和它呢,人和法器,比如1976年那次?” 公孙兵不解地问。   “据说联络方法是,有一处秘密地点,可以放置由‘前朝’三位领导一起正 式签名加印章的特别请求书信公函,书面提出要其人其物正式出动的事由,以及 敌手对象的资料等等,至于要不要完成任务,怎样完成任务,完不完得成任务, 那都是那秘密人物的事情啦,别人无权干涉和过问。”老太太说,这回的语气好 像没那么肯定和愤怒。   “这事听上去悬,都变成无人知悉其详的地下党了。那么做成吗?”公孙兵 出言讽刺道,一时又全忘了老太太一直在对话中表露的对他爸爸的谴责。   “成也有过,不成也有过。”老太太以驳斥的语气细细道来,忽视了听者问 话里的讽刺意味。坐门房坐久了的人,谈兴都很高,难得有一个忠实的听众兼虚 心求教的小辈,而且又是仇人的儿子,更助长了正反两面的意兴。   老太太接着如数家珍。   “远的不说,近几百年来成的例子就有两次,两次都是在最高领导层发出正 式请求函不到三个月,列明的对象就遭到了铲除。不成的例子呢好像也有两次, 就是发出请求后石沉大海,久久不见动静,对象没有被清除,甚而更嚣张了,只 能再想别的办法或曰再凝定下策。最近的一次不成的事例发生在百十年前了,晚 清太平军长毛造反的时候,太平天国和清朝两边,各自的首脑总部都混进了妖孽 邪类,蛊惑把持要职的将军和重臣,唆使纵容两边的军队士兵都大开杀戒蹂躏无 辜,腥风血雨,几百万百姓命丧黄泉。鉴于两边领头的邪鬼异类都是少有的高级 魔头,而其时中原各地经长期朝庭腐败和残酷战争,导致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法师行业也凋零不景气,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去完成艰巨的清敌任务。万不得 已,当时法界的七位长老连名发出紧急请求公函三次,要求帮助,均不得要领, 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恶性发展下去。所幸后来这两边的邪类由于连续得逞而利令 智昏,竟互相火拼起来,结果两败俱伤,再加上人间又出了曾国藩、李鸿章等清 醒智慧人物,残局终于得以收拾。自那起事件以后,法界众人多认为那神秘人和 神秘法器已经因某种重大变故而永久性失效,不再能作指望了。你想啊,经历了 几千年了,所谓的‘神秘人物’,也传了几十代了,要能传承的也不是普通的人 啊,都不知还能否传下去,自然会产生最坏的设想。再后来到了上世纪初,军阀 混战,内乱不已,又逢日寇大举入侵。黑暗时局中,法界整理情报信息,察觉有 一个来自东洋的操练百年之异族邪鬼可能受日本军国主义当局的收买,来到华夏 地界,悉心勾结国内的反动法师势力,意欲策划事变,蒙蔽诱惑国民党的几位重 量级领袖,使得其自相攻击展开窝里斗,以便日本人能坐享渔翁之利。这日本鬼 子邪类是一异常凶险恶魔,且有其它日本方面的力量相助,还和天王星的势力里 应外合,等等,中华法界各组织几次联合派遣强手欲剪除它而不得,反而自身蒙 受了巨大的伤亡。那时你老爸公孙双修刚出道成名,也参加了一次行动,没打赢 还受了伤,哼,总算还能死里逃生。及至到了发生‘西安事变’的时候,国难当 头,形势垂危,最后法界有人建议,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那个神秘人和神秘 法器吧。那时已经有了所谓的‘前朝’领导层,不过当家的是四位首领,他们无 奈接受了建议,立刻具命发出请求函。不料这回事情竟有了正面的结果,当‘西 安事变’的各方磋商了和平解决的协议不久,法界就得到准确消息,那之前在中 国法师的屡次围歼下总能安然无事逍遥脱险的日本凶恶大邪灵,竟在一风高月黑 之夜于金陵城外经一激战被就地正法,而且和它联手的一些来自日本的邪类帮凶 也一起被彻底消灭解决了。未几,出现了相对应的结果,因了‘西安事变’的和 平结束,国内形成了共同抗日的长期局面。那也就是最近的一次成的事例。经历 此役后,法界众人深受鼓舞,因为大家知道,正义的栋梁依旧存在。”平克平老 太太的讲古可说是一气呵成。公孙兵听后却沉思良久,默默不语。   注:平克平老太太讲的这些事,有些是真有其事,有些不符合事实,有些是 掺假的,有些又掺和了她自己的意思或猜疑,把幻想当作了事实。比如,关于她 后面提到的那件事,真实的背景是,“西安事变”之前,“灰精”被迫和天王星 达致了一个短期协议,放弃出手解救邪类帮派对天台公孙老家的大举围攻,换取 机会,天王星也不加干预,让他联手神秘人神秘器物,放手歼灭华夏首害,那个 日本异鬼邪灵。后来,“灰精”集中力量几乎全歼了日本的异鬼群体,不过,却 让那个邪灵头目“野沼狐”逃脱了。然后,法师组织的秘密“王牌”,那个神秘 人物和他的神秘法器追踪找到了野沼狐,通过面对面决战,在金陵郊野将它斩杀 处决了。   话要说回来了,1976年唐山那一次的事情却真的有点奇怪有点费人猜想,没 人能肯定神秘人和他的神秘法器到场了还是没有到场,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根据 事实结果,那次除了受“赵王弓箭”所伤,天王星并未受到其它的致命攻击和威 胁。关于这件事,各种各样的谣言都有,这样的“不明不白”的前前后后的关联 疑案,引起的法界内部的巨大不安,在历史上恐怕也是第一次。   然而肯定的,以后的历史上还会出现多次。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平克平老太太大概终于说累了,总结评品得有些 大模大样的。   公孙兵还是皱着眉头没有言语。   现在他知道了,老爸公孙双修在法师中的名声有洗不掉的污点,甚至在近代 的中华法界史上,他老爸和那个人人痛恨的大魔头天王星之间,好像有过不止一 次在重大事件中的相互妥协和默契,这无疑会招来至大嫌疑和嫉恨。这状况令他 苦苦思索,引他自问:洗清这些嫌疑是否是他这个新时代法师、公孙家族子孙义 不容辞的责任?   他心里不置可否。   公孙兵最后决定,并没有向他阿姨索取“金铃”,只是向老太太解释,这次 他是作为公孙家的小辈来看望她,希望冰释前嫌,重归于好,没别的事。老太太 也没追问,仿佛心意阑珊,不问也罢。在听了老太太讲述的长线条故事后,公孙 兵隐隐觉得,现在提出拿走“金铃”的要求有些冒失,会加剧“家庭内部”更多 不必要的矛盾。   他是深知“金铃”的厉害的,当年在洛苹县城,他就第一次领略过它诛杀那 个“扁头瘦肩”的断然利索的手法。记得他爸爸公孙双修当时没打开那个雕花盒 子让他看里面的“金铃”,就是怕那太过剧强的法器不认他而不期伤害他。而今 天,如果他老爸当年的担忧是成立的话,那么,他犹豫,以他现在的法术功力, 他真能驾驭得了“金铃”吗?   但是,他有自信,即使不借助“金铃”,他和老虎大遣也应该能够学会去应 付任何两界征途上的艰难险阻和重重挑战,包括公孙钦所顾虑的,即将来临的大 战。   他暗自思忖,回去后向公孙钦详细说明他的一些新的想法。 ※※※※※※※※※※※※※※※※※※※※※※※※※※※※※※※※※※※ 本期编辑:自如 本期校对:程鹗 审 稿:古平、太蔟、应帆、紫弦、自如、笨狸、程鹗、方舟子 技术支持:李晓峰、Yawl、李启明 联系人: 方舟子(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xinyusi@yahoo.com 发 行: 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http://www.xys.org     http://newxys8.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加入xinyusi@googlegroups.com ※※※※※※※※※※※※※※※※※※※※※※※※※※※※※※※※※※※